第24章 碧云天（06）
阅书阁中秋这晚,因为听说庙会有各色小食，嘉弥特地留了肚子,等着跟阿兄一起出门。
晚膳过后,明月高悬枝头，嘉弥回房间里换了身男装，满头青丝也如男子那般用纶巾在头顶绾了个髻，戴上黑色幞头,将黛眉描粗，如此这般,便很有一番俊俏少年郎的模样。
虽然是答应了郑姝音，今晚上让阿兄跟郑家姐姐见面,但嘉弥也是存了自己好好耍玩的心思的，成全别人的同时,她绝对不能亏待了自己。
跟着阿兄一同骑马出门,嘉弥心情极好，期盼着庙会的繁华热闹。
只是眼见阿兄带她去往唐国公府的方向，嘉弥却不免有些愣了“阿兄,庙会不在这个方向呀。”
“知道。”长孙无忌回头看过来，跟她解释,“我邀了世民一起,咱们先去唐国公府找他,随后再一同去庙会。”
“……”嘉弥一怔,骑马跟在他后面,轻声道,“阿兄，你还叫了旁人，怎的也不提前同我说呢？”
“你又不是不认得。”长孙无忌不以为然，只继续往前面赶。
及至半路，李世民恰好策马朝这边而来，看见长孙无忌以及他后面一身男装，骑在马背上的嘉弥，他眸色微亮，笑着调侃“辅机兄，你几时多了个如此俊俏的弟弟，我竟不知？”
知道他故意装作认不出，嘉弥懒得理他，看向长孙无忌“阿兄，现在可以去庙会了吧？”
长孙无忌应着，三人调转方向去往东城。
今晚洛阳城没有宵禁，庙会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街巷里灯笼高挂，火树银花，唱戏杂耍、丸剑角抵、斗鸡戏马应有尽有，口音各异的商贩叫卖声连成一片。
三人将马暂时寄放一处，徒步走在繁华的街巷里，闻着各色浓郁的美味清香，嘉弥登时被勾起了肚里的馋虫，不自觉咽了好几下口水。
她寻着味儿四下扫了扫，忽而指着前面的摊位，满脸兴奋地拉长孙无忌“阿兄，在那儿，好香！”
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看着她指的馄饨摊儿，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过去。
坐在那儿等待的时候，嘉弥伸着脖子朝灶台那边一看再看，瞧着那边升腾的热气，又有浓浓的香气钻进鼻孔里，一时间让她望眼欲穿，眸中闪过点点星芒。
长孙无忌瞧她这般，伸手戳戳她脑袋，温声道“待会儿少吃些，路边的小食未必干净。”
嘉弥对长孙无忌的小心翼翼不以为然“怎么会，我跟阿耶出使突厥的时候，各地的街边小食我都吃过，才不会出问题！”
她说完，又托腮望向那边忙碌的商贩，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李世民瞥她一眼，手指敲了敲桌子，见她望过来，他问“这馄饨的起源，有个传说，听过不曾？”
嘉弥讶然地看着他，轻轻摇头，眨巴着眼睛等他继续说。
李世民道“相传春秋战国时期，吴越相争，越王勾践败给了吴王夫差。范蠡为助越王东山再起，打败吴国，献美女西施给吴王，从此吴王醉心酒色，不问政事。某日，吴王吃惯了宫里的美食珍馐，搁箸不食，西施为博得吴王欢心，亲自去膳房和面擀皮，做出了这道别样的精致点心，吴王尝后大悦，便问这点心叫什么名儿。西施心想，吴王沉迷酒色，终日混混沌沌，便为这点心取名馄饨。”
小贩端了热腾腾的馄饨上来，嘉弥捧着自己的那碗，抬眼看向李世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世民笑“自然是书上，我比你年长，读的书比你多也不奇怪。”
嘉弥轻嗤一声，并不承认自己书读的少，只埋头吃着碗里的馄饨，赞不绝口。
见她喜欢，李世民把自己碗里的又给她一些“待会儿有的跑呢，你多吃些才有力气玩儿。”
瞥他俩一眼，长孙无忌在自己的碗里倒了些醋，突然慨叹“世民，上回听你的口气，此次离开洛阳，怕是几年都不会再回来了吧？”
嘉弥当即愕然，下意识抬头去看对面坐着的少年。
他也恰巧朝她看来，四目相对间，嘉弥能从他那双漂亮的凤目里瞧见自己娇小的身影。
嘉弥微怔，埋头吃自己的馄饨。
李世民回神，对长孙无忌道“也不一定，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来往还是很密切的，没准儿就又回来了。”
“二哥哥要回长安吗？”嘉弥没忍住，还是抬头问了一句。
李世民倾身过来，笑问“舍不得二哥哥走？”
“……你走不走，干我何事？”嘉弥低头吃着碗里的馄饨，可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到最后，嘉弥碗里的馄饨也没吃完。
李世民率先付了账，往嘉弥的碗里瞥了眼，笑“看来这家馄饨闻着香，吃起来很一般嘛。”
嘉弥拿绣帕擦了嘴，随长孙无忌一同站起来，没有接话。
她瞧一眼天色，眼珠滚动，忽而指着一处“阿兄，那边似乎很热闹，咱们去那儿吧？”
说完拽着长孙无忌便往人群中跑去。
李世民走在后面，看她拉着长孙无忌的胳膊仰面说话，笑靥颜开，忽而又回头朝这边看了眼，对上李世民的目光，她微微错愕，旋即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继续跟长孙无忌谈笑。
连着回头三次，都被李世民撞了个正着，嘉弥不免有些心虚，再不敢看他。
直到长孙无忌扭身回望一眼，忽而愣住“咦，二郎人呢？”
嘉弥这才顺势去看，人如流水，来往不觉，却当真没了李世民的身影。
阿兄说他要回长安，莫非现在一声不响的走了？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即便要走，总得跟她和阿兄说一声吧？
嘉弥四下逡巡着，心里莫名觉得落寞。
直到长孙无忌突然道了句“在那儿呢！”
嘉弥回神，顺着阿兄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不远处的摊位前，李世民正站在人群中，手执弯弓，目光盯着前方木桩上高挂的几盏灯笼。
他一拉弓绳，羽箭飞驰而出，迅如闪电，眨眼间准确无误射灭一盏灯笼。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们拍手叫好，一片欢呼。
李世民神色淡淡，继续拉弓射箭，百发百中，顷刻间，高挂在木桩上的灯笼生生被他射灭大半。
商贩一张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黑成了焦炭。
眼瞧着上面的灯笼只余下五盏了，李世民正要继续，商贩突然上前拦下来“这位小郎君，目下可只剩下三支箭了，您还有五盏灯笼没射到，可得想好了再拉弓。”
李世民回神，往箭筒里瞧了一眼，刚刚里面还剩下五支箭，这会儿竟变三支了。
这灯笼和羽箭的数量是一样的，方才他未曾射空一支箭，如今却突然少了两支，真相似乎不言而喻。
长孙无忌在远处看着，轻声道“世民百发百中，扰了人家生意，这店家不高兴了。”
嘉弥眉心微皱“他凭什么不高兴，二哥哥站在这里射箭也是向他付了钱的，若是全部射中，店家就得愿赌服输，乖乖奉上彩头。否则，他还做什么生意？”
说着，她走上前去，看着最后那五盏灯笼，以及剩下的三支羽箭，抬眸看向商贩“依照你的意思，用剩下的三支箭把这五盏灯笼射下来，才能得彩头？”
商贩脸上早恢复了从容的笑“这位看官所言甚是。”
嘉弥唇角一勾，眉眼含笑，朗声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在此做个见证，待会儿我二哥哥若是做到了，店家可不许赖账！”
她说着，扯了扯李世民的衣袖，踮着脚道“二哥哥，你低一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李世民凤目微眯，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弯腰附耳过去，听她喃喃低语。
片刻后，李世民目色微亮，脸上带了几分趣味，直起身来。
看她俩这般，长孙无忌狐疑地望向妹妹“你跟他说什么了？”
嘉弥笑而不答“秘密。”
“……”长孙无忌唇角轻扯，有些吃味儿，“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隐瞒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妹妹呢。”
嘉弥不接他的话茬，只笑盈盈道“阿兄仔细瞧着，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抬眼看去，但见李世民已经射出去了一支箭，紧接着，另一支羽箭随之而出，速度比上一支更快，疾驰间追上前面那支直穿而过，将第一支羽箭一分为二。第三支继续发出，追上第二支，再次穿过箭身，一分为二。
顷刻间，三支箭变成了五支，准确无误地射在了最后的五盏灯笼上，灭了烛火。
周遭寂静了片刻，逐渐响起喝彩鼓掌之声。
五盏灯笼相隔遥远，又毫无章法，嘉弥没料到自己只是简单说了要点，李世民便真的可以做到，一时跟着拍手叫好“二哥哥好厉害！”
李世民偏头看她，嘉弥仰着下巴一脸兴奋，望着他时，桃花目里闪烁着几分钦佩与崇拜。
不过她很快回神，转而看向旁边早懵了的商贩，勾唇浅笑，与有荣焉“店家，彩头呢？”
商贩憋红了脸，好半天才说“这，这是犯规！你们把我的箭都搞坏了，如何能够作数？”
嘉弥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方才你只说射灭了灯笼就可以，没说这样不成，这会儿才反悔，岂不是显得你想赖账？”
人群中也有人跟着附和“就是，人家射中了怎么能不认账？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赶紧把彩头给人家吧！”
其他人也随之附和，替嘉弥和李世民说话。
商贩最后被逼的没法儿了，不情不愿地拿了杆子，将木桩最顶端的一盏花灯取下来，满脸被割肉的表情递上去。
他今晚上就靠这盏灯挣钱呢，如今庙会才开始便被人射走，他觉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嘉弥这会儿才注意到这盏花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两只狐狸眼煜煜生辉，透着股子灵动俏皮，活灵活现，在灯烛照耀下，小狐狸周身泛着荧光，灵气十足，仿若不是凡间之物，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李世民从商贩手中接过，瞧一眼商贩的脸色，知道他今晚摊上自己也是倒霉，从腰间扯下一块玉坠给他“当做是毁了你这几支箭的补偿吧。”
那玉对李世民来说不值什么，但对商贩而言却很贵重了，他脸色由晴转阴，立马堆了笑脸，感激不已“谢谢小郎君，我这里还有其他灯盏，您瞧着哪些喜欢，也只管拿走吧！”
“不必！”李世民已然转了身，随长孙无忌和嘉弥一起走进人群当中。
见嘉弥盯着自己手里的花灯瞧，李世民含笑递了过来“你帮我赢的，这灯归你了。”
嘉弥怔愣片刻，忙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是那商贩不想让你赢这盏灯，故意使绊子的。否则，你早就把这盏花灯赢到手了，哪用的着我？再者说了，还是二哥哥你箭术精湛，悟性高，否则我说什么都没用。”
他方才一声不响跑来这里射灯笼，想必是早看中了这彩头，她自然不好夺了去。
说起这个，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妹妹，很是疑惑“你又不会射箭，怎么帮到世民的？”
方才那三支箭，力道，方向，速度，拉弓时辰都得恰到好处，才能同时射中那五盏灯笼，不是寻常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嘉弥得意一笑“自然是阿耶教的，我自己不会是力道不够，拉不开弓，但射箭要领我还是懂的。阿耶平时射箭的时候，常常对我言传身教，我跟着也算耳濡目染，再加上二哥哥本身箭术精湛，自然一点就透。”
说到这儿，她望望长孙无忌，摊手，“今晚拉弓的若是阿兄，那我可就没辙了。毕竟你这箭术，父亲亲自上阵也教不好。”
长孙无忌嘴角微抽，拉着嘉弥的胳膊反复查探，又故作惊讶“咦，胳膊肘什么时候拐到外头去了？走，咱们去找郎中给你看看，说不定还能及时拐回来。”
“……你胳膊肘才拐到外头去了呢！”嘉弥皱着眉头，冲他挥拳威胁。
看他们兄妹俩逗趣儿，李世民笑着将手里的狐狸花灯塞进她手上“本来就是给你赢的，拿着吧。”
嘉弥愕然地接过来，有些意外“给我赢的？为什么？”
李世民指着那只狐狸“来，仔细瞧瞧，跟你长得像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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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答应了郑姝音，今晚上让阿兄跟郑家姐姐见面,但嘉弥也是存了自己好好耍玩的心思的，成全别人的同时,她绝对不能亏待了自己。
跟着阿兄一同骑马出门,嘉弥心情极好，期盼着庙会的繁华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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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长孙无忌回头看过来，跟她解释,“我邀了世民一起,咱们先去唐国公府找他,随后再一同去庙会。”
“……”嘉弥一怔,骑马跟在他后面,轻声道,“阿兄，你还叫了旁人，怎的也不提前同我说呢？”
“你又不是不认得。”长孙无忌不以为然，只继续往前面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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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他故意装作认不出，嘉弥懒得理他，看向长孙无忌“阿兄，现在可以去庙会了吧？”
长孙无忌应着，三人调转方向去往东城。
今晚洛阳城没有宵禁，庙会人山人海，熙熙攘攘，街巷里灯笼高挂，火树银花，唱戏杂耍、丸剑角抵、斗鸡戏马应有尽有，口音各异的商贩叫卖声连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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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孙无忌和李世民看着她指的馄饨摊儿，哭笑不得，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她过去。
坐在那儿等待的时候，嘉弥伸着脖子朝灶台那边一看再看，瞧着那边升腾的热气，又有浓浓的香气钻进鼻孔里，一时间让她望眼欲穿，眸中闪过点点星芒。
长孙无忌瞧她这般，伸手戳戳她脑袋，温声道“待会儿少吃些，路边的小食未必干净。”
嘉弥对长孙无忌的小心翼翼不以为然“怎么会，我跟阿耶出使突厥的时候，各地的街边小食我都吃过，才不会出问题！”
她说完，又托腮望向那边忙碌的商贩，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
李世民瞥她一眼，手指敲了敲桌子，见她望过来，他问“这馄饨的起源，有个传说，听过不曾？”
嘉弥讶然地看着他，轻轻摇头，眨巴着眼睛等他继续说。
李世民道“相传春秋战国时期，吴越相争，越王勾践败给了吴王夫差。范蠡为助越王东山再起，打败吴国，献美女西施给吴王，从此吴王醉心酒色，不问政事。某日，吴王吃惯了宫里的美食珍馐，搁箸不食，西施为博得吴王欢心，亲自去膳房和面擀皮，做出了这道别样的精致点心，吴王尝后大悦，便问这点心叫什么名儿。西施心想，吴王沉迷酒色，终日混混沌沌，便为这点心取名馄饨。”
小贩端了热腾腾的馄饨上来，嘉弥捧着自己的那碗，抬眼看向李世民“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李世民笑“自然是书上，我比你年长，读的书比你多也不奇怪。”
嘉弥轻嗤一声，并不承认自己书读的少，只埋头吃着碗里的馄饨，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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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弥当即愕然，下意识抬头去看对面坐着的少年。
他也恰巧朝她看来，四目相对间，嘉弥能从他那双漂亮的凤目里瞧见自己娇小的身影。
嘉弥微怔，埋头吃自己的馄饨。
李世民回神，对长孙无忌道“也不一定，西京长安，东都洛阳，来往还是很密切的，没准儿就又回来了。”
“二哥哥要回长安吗？”嘉弥没忍住，还是抬头问了一句。
李世民倾身过来，笑问“舍不得二哥哥走？”
“……你走不走，干我何事？”嘉弥低头吃着碗里的馄饨，可不知怎的，突然就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到最后，嘉弥碗里的馄饨也没吃完。
李世民率先付了账，往嘉弥的碗里瞥了眼，笑“看来这家馄饨闻着香，吃起来很一般嘛。”
嘉弥拿绣帕擦了嘴，随长孙无忌一同站起来，没有接话。
她瞧一眼天色，眼珠滚动，忽而指着一处“阿兄，那边似乎很热闹，咱们去那儿吧？”
说完拽着长孙无忌便往人群中跑去。
李世民走在后面，看她拉着长孙无忌的胳膊仰面说话，笑靥颜开，忽而又回头朝这边看了眼，对上李世民的目光，她微微错愕，旋即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收回，继续跟长孙无忌谈笑。
连着回头三次，都被李世民撞了个正着，嘉弥不免有些心虚，再不敢看他。
直到长孙无忌扭身回望一眼，忽而愣住“咦，二郎人呢？”
嘉弥这才顺势去看，人如流水，来往不觉，却当真没了李世民的身影。
阿兄说他要回长安，莫非现在一声不响的走了？这人怎的如此无礼，即便要走，总得跟她和阿兄说一声吧？
嘉弥四下逡巡着，心里莫名觉得落寞。
直到长孙无忌突然道了句“在那儿呢！”
嘉弥回神，顺着阿兄所指的方向望过去，便见不远处的摊位前，李世民正站在人群中，手执弯弓，目光盯着前方木桩上高挂的几盏灯笼。
他一拉弓绳，羽箭飞驰而出，迅如闪电，眨眼间准确无误射灭一盏灯笼。
周遭看热闹的百姓们拍手叫好，一片欢呼。
李世民神色淡淡，继续拉弓射箭，百发百中，顷刻间，高挂在木桩上的灯笼生生被他射灭大半。
商贩一张脸由红转青，又由青转白，最后黑成了焦炭。
眼瞧着上面的灯笼只余下五盏了，李世民正要继续，商贩突然上前拦下来“这位小郎君，目下可只剩下三支箭了，您还有五盏灯笼没射到，可得想好了再拉弓。”
李世民回神，往箭筒里瞧了一眼，刚刚里面还剩下五支箭，这会儿竟变三支了。
这灯笼和羽箭的数量是一样的，方才他未曾射空一支箭，如今却突然少了两支，真相似乎不言而喻。
长孙无忌在远处看着，轻声道“世民百发百中，扰了人家生意，这店家不高兴了。”
嘉弥眉心微皱“他凭什么不高兴，二哥哥站在这里射箭也是向他付了钱的，若是全部射中，店家就得愿赌服输，乖乖奉上彩头。否则，他还做什么生意？”
说着，她走上前去，看着最后那五盏灯笼，以及剩下的三支羽箭，抬眸看向商贩“依照你的意思，用剩下的三支箭把这五盏灯笼射下来，才能得彩头？”
商贩脸上早恢复了从容的笑“这位看官所言甚是。”
嘉弥唇角一勾，眉眼含笑，朗声道“大家都听清楚了，在此做个见证，待会儿我二哥哥若是做到了，店家可不许赖账！”
她说着，扯了扯李世民的衣袖，踮着脚道“二哥哥，你低一点儿，我有话跟你说。”
李世民凤目微眯，看她神秘兮兮的模样，弯腰附耳过去，听她喃喃低语。
片刻后，李世民目色微亮，脸上带了几分趣味，直起身来。
看她俩这般，长孙无忌狐疑地望向妹妹“你跟他说什么了？”
嘉弥笑而不答“秘密。”
“……”长孙无忌唇角轻扯，有些吃味儿，“你跟他什么时候这么熟了？还隐瞒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妹妹呢。”
嘉弥不接他的话茬，只笑盈盈道“阿兄仔细瞧着，待会儿不就知道了。”
长孙无忌抬眼看去，但见李世民已经射出去了一支箭，紧接着，另一支羽箭随之而出，速度比上一支更快，疾驰间追上前面那支直穿而过，将第一支羽箭一分为二。第三支继续发出，追上第二支，再次穿过箭身，一分为二。
顷刻间，三支箭变成了五支，准确无误地射在了最后的五盏灯笼上，灭了烛火。
周遭寂静了片刻，逐渐响起喝彩鼓掌之声。
五盏灯笼相隔遥远，又毫无章法，嘉弥没料到自己只是简单说了要点，李世民便真的可以做到，一时跟着拍手叫好“二哥哥好厉害！”
李世民偏头看她，嘉弥仰着下巴一脸兴奋，望着他时，桃花目里闪烁着几分钦佩与崇拜。
不过她很快回神，转而看向旁边早懵了的商贩，勾唇浅笑，与有荣焉“店家，彩头呢？”
商贩憋红了脸，好半天才说“这，这是犯规！你们把我的箭都搞坏了，如何能够作数？”
嘉弥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方才你只说射灭了灯笼就可以，没说这样不成，这会儿才反悔，岂不是显得你想赖账？”
人群中也有人跟着附和“就是，人家射中了怎么能不认账？大家伙儿可都看着呢，赶紧把彩头给人家吧！”
其他人也随之附和，替嘉弥和李世民说话。
商贩最后被逼的没法儿了，不情不愿地拿了杆子，将木桩最顶端的一盏花灯取下来，满脸被割肉的表情递上去。
他今晚上就靠这盏灯挣钱呢，如今庙会才开始便被人射走，他觉得心肝肺都是疼的。
嘉弥这会儿才注意到这盏花灯，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小狐狸，两只狐狸眼煜煜生辉，透着股子灵动俏皮，活灵活现，在灯烛照耀下，小狐狸周身泛着荧光，灵气十足，仿若不是凡间之物，实在令人爱不释手。
李世民从商贩手中接过，瞧一眼商贩的脸色，知道他今晚摊上自己也是倒霉，从腰间扯下一块玉坠给他“当做是毁了你这几支箭的补偿吧。”
那玉对李世民来说不值什么，但对商贩而言却很贵重了，他脸色由晴转阴，立马堆了笑脸，感激不已“谢谢小郎君，我这里还有其他灯盏，您瞧着哪些喜欢，也只管拿走吧！”
“不必！”李世民已然转了身，随长孙无忌和嘉弥一起走进人群当中。
见嘉弥盯着自己手里的花灯瞧，李世民含笑递了过来“你帮我赢的，这灯归你了。”
嘉弥怔愣片刻，忙摇头“君子不夺人所好，何况，是那商贩不想让你赢这盏灯，故意使绊子的。否则，你早就把这盏花灯赢到手了，哪用的着我？再者说了，还是二哥哥你箭术精湛，悟性高，否则我说什么都没用。”
他方才一声不响跑来这里射灯笼，想必是早看中了这彩头，她自然不好夺了去。
说起这个，长孙无忌看着自己的妹妹，很是疑惑“你又不会射箭，怎么帮到世民的？”
方才那三支箭，力道，方向，速度，拉弓时辰都得恰到好处，才能同时射中那五盏灯笼，不是寻常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
嘉弥得意一笑“自然是阿耶教的，我自己不会是力道不够，拉不开弓，但射箭要领我还是懂的。阿耶平时射箭的时候，常常对我言传身教，我跟着也算耳濡目染，再加上二哥哥本身箭术精湛，自然一点就透。”
说到这儿，她望望长孙无忌，摊手，“今晚拉弓的若是阿兄，那我可就没辙了。毕竟你这箭术，父亲亲自上阵也教不好。”
长孙无忌嘴角微抽，拉着嘉弥的胳膊反复查探，又故作惊讶“咦，胳膊肘什么时候拐到外头去了？走，咱们去找郎中给你看看，说不定还能及时拐回来。”
“……你胳膊肘才拐到外头去了呢！”嘉弥皱着眉头，冲他挥拳威胁。
看他们兄妹俩逗趣儿，李世民笑着将手里的狐狸花灯塞进她手上“本来就是给你赢的，拿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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