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逃亡
刚刚郑屠子那一巴掌下手极重，小哑巴给扇出了老远，头撞到了床腿上，幸好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昏厥而已。小呆子托着她的上半身，轻轻唤了几声。小哑巴慢慢张开了眼睛，等看清楚了眼前是小呆子，先是不能置信地四下环顾了一圈，然后才紧紧抱住小呆子，失声痛哭了起来。
小呆子咧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小哑巴的头。小小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感慨：一直以来，都是小哑巴在照顾他的，终于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照顾小哑巴了。
到底是年纪稍大些，小哑巴只哭了一会儿就收了声，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接着就惶急地发愁底下该怎么办？毕竟他们还不算安全，魏痦子和春风一度楼里的人随时都可能进来。
郑屠子就躺在一边，却连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小哑巴忍不住瞄了一眼，猛地捂住了嘴，差点儿没有惊叫出声。她的举动引得小呆子也转头看去，也是一下子就目瞪口呆。
郑屠子脸朝下伏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十岁，肥硕的身躯缩成了一团，本来合身的衣服几乎把他包了起来，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都是灰暗枯黄，一张脸上皱纹密布，双眼半睁半闭，眼珠子灰濛濛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一眼看上去，几乎像是个死了好长时间的僵尸。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郑屠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这更坚定了他们赶快从这里出去的决心。小哑巴打开窗户向外看了看，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位于楼的一角，后面是一个小园子，黑乎乎的也看不大真切下面的情形，只能听到风吹的树枝哗哗作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咬牙点了点头，一个扶着一个地爬出了窗户，脚踩在护檐上，虽然已经尽量小心了，可发出的声响听在两人耳朵里还是惊人的大，两人都是一脸苍白，心跳的几乎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幸好这会儿正是春风一度楼里最热闹的时候，个个房间里都是人声鼎沸，调笑声隔着窗户都传出老远。媚娘她们也都不认为小哑巴一个瘦弱的女孩能在一身横肉的郑屠子面前弄出什么花样，对这边一点儿都不上心，所以两个人弄出的动静根本没人在意，满身冷汗的在阴影里藏了一会儿，也就咬牙继续向下爬。
小呆子虽然瘸了一条腿，身手倒还麻利，小哑巴也是在外面颠簸惯了的，虽然几次差点儿摔下去，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地面。两人长喘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猫着腰向外摸去。
一路上小心翼翼，接连躲过了几个来往的姑娘客人，两人总算接近了小呆子爬进来的那段围墙，还没松口气，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干呕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就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停下，扶着一棵小树大声呕吐了起来。
借着旁边楼里透过来的隐约灯光，小呆子看的真切，这人居然就是郭四。大约是跟魏痦子他们喝多了，来这边醒醒酒，却好死不死地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郭四吐了半天，浓烈的腥臭味离的老远都冲人鼻子。小呆子两个紧紧地伏在路边一丛花木下，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郭四赶快离开。
好容易呕吐完了，郭四又解开了裤带，呼啦啦放了好一阵子水，之后裤带也不系，后退两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嘟哝什么，不一会儿后，居然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郑屠子那间屋子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去端茶送水，只要一嚷嚷出来，小呆子两人肯定跑不出去，两人心急如焚，眼看郭四一时半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哑巴扯了扯小呆子，小心地做了个从旁边绕过去的手势。
小呆子点头同意，两人小心翼翼地起身，一步一步轻掂着脚尖挪了过去。郭四还在一声高一声低地打着鼾，离他越近，两个人的心越跳的厉害，好容易到了他身后，小呆子壮着胆子伸头看去，明亮的月光下，郭四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不时吧嗒一下，也不知道在回味什么。
小呆子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回头冲小哑巴打了个手势。两人更加小心地从他身边绕过，小呆子两步跨出了小门，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短促的一声惊叫，他连忙转过身去，就看到郭四居然伸手扯住了小哑巴的衣袖，头也不抬地嚷道：“水，快给我拿水来。”
小哑巴哪里敢应他，只是用力地挣着衣袖，两下没有扯开，倒惹得郭四抬起了头，睁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口齿不清地道：“还不……不快去，惹恼了大爷，一……一巴掌打死你。”
他的眼神忽然一呆，似乎认出了眼前的小哑巴，一张嘴张的大大的，还没有等他喊出声来，小呆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顺手从地上抓起的一把土全塞到了他嘴里。
郭四打了个喷嚏，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上却一点儿也没放松，还挣扎着要站起来。
小哑巴拼命地要挣脱，小呆子也急了，左右一看，脚下就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他想也不想地抓起来，狠狠地向郭四头上砸去。
郭四迷迷糊糊中偏头一闪，那块石头就砸在了他左眼上，血光崩现中，郭四的身体猛地向上一蹿，却因为嘴里填了东西，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嚎叫，一大团青青白白的东西淌了出来，转眼间糊了他满脸。
小呆子没起丝毫的怜悯之心，几年前郭四狞笑着踩断他左脚的一浮现在了眼前，他咬紧牙关，只是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朝郭四头上砸去。郭四头几下还挣扎两下，后来就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小呆子着了魔般不停手，直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哑巴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一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用力地摇着头。小呆子总算清醒了点，撒手放开了那块血迹斑斑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
郭四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头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还在彤彤地流下来，把地上也渗的暗红一片。小哑巴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两只手胡乱比划着，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小呆子明白她的意思，喘了几口气后，连忙站了起来，两人一人拖着郭四一条胳膊，把他拉到了旁边花木丛中藏好。接着，两人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大半个时辰后，命大没死的郭四挣扎着爬了出来，被一个过路的丫鬟撞见，那一声直冲云霄的惊叫差不多把春风一度楼里的人全都惊醒了。随即又陷入了昏迷中的郭四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不过马上就有人发现了郑屠子的尸体。媚娘和魏痦子全都大惊失色，一边告上了衙门，一边使人看住几处城门，防止小哑巴逃出去。
郑屠子家里倒是有些钱的，他婆娘不计血本地在衙门里疏通，发誓要抓到行凶的小哑巴和小呆子。看着钱的份上，府衙的一干捕快勤快的很，差点没把江北城翻了个底朝天。魏痦子也带着一干兄弟四处寻找，两伙人忙活了大半个月，连两个小乞丐的毛都没有找到。这才不得不承认，他们可能已经逃出城了。
确实，当天夜里两个小家伙就逃出了城。虽然四门闭锁，可小呆子却知道一个出入的缺口，他之前就是能过那个洞口进城的，两三年了，居然没人修补，就让他们这么跑了出去。
两人都知道这次麻烦大了，趁着夜色一路疾跑，一直跑进了城外几十里外的伏牛山，这座山山势险峻，山上又有猛兽出没，除了附近的猎户，平常人很少敢进去。可就算猛兽再凶恶，也没有城里那些恶人可怕。
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两个小家伙又累又饿，再也没力气往上爬了，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跑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冷的直打哆嗦。像往常无数个寒冷的冬夜一样，两个同病相怜的小家伙依偎在了一起，用自己的身体彼此温暖，共同抵抗初春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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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呆子咧嘴笑了笑，轻轻拍了拍小哑巴的头。小小的心里忽然有了一丝感慨：一直以来，都是小哑巴在照顾他的，终于有那么一天，自己也能照顾小哑巴了。
到底是年纪稍大些，小哑巴只哭了一会儿就收了声，不好意思地抬起头来，接着就惶急地发愁底下该怎么办？毕竟他们还不算安全，魏痦子和春风一度楼里的人随时都可能进来。
郑屠子就躺在一边，却连一点儿声息也没有。小哑巴忍不住瞄了一眼，猛地捂住了嘴，差点儿没有惊叫出声。她的举动引得小呆子也转头看去，也是一下子就目瞪口呆。
郑屠子脸朝下伏在地上，整个人像是突然间老了几十岁，肥硕的身躯缩成了一团，本来合身的衣服几乎把他包了起来，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都是灰暗枯黄，一张脸上皱纹密布，双眼半睁半闭，眼珠子灰濛濛的没有一点儿生机。一眼看上去，几乎像是个死了好长时间的僵尸。
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郑屠子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可这更坚定了他们赶快从这里出去的决心。小哑巴打开窗户向外看了看，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位于楼的一角，后面是一个小园子，黑乎乎的也看不大真切下面的情形，只能听到风吹的树枝哗哗作响。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是咬牙点了点头，一个扶着一个地爬出了窗户，脚踩在护檐上，虽然已经尽量小心了，可发出的声响听在两人耳朵里还是惊人的大，两人都是一脸苍白，心跳的几乎从嗓子里蹦了出来。
幸好这会儿正是春风一度楼里最热闹的时候，个个房间里都是人声鼎沸，调笑声隔着窗户都传出老远。媚娘她们也都不认为小哑巴一个瘦弱的女孩能在一身横肉的郑屠子面前弄出什么花样，对这边一点儿都不上心，所以两个人弄出的动静根本没人在意，满身冷汗的在阴影里藏了一会儿，也就咬牙继续向下爬。
小呆子虽然瘸了一条腿，身手倒还麻利，小哑巴也是在外面颠簸惯了的，虽然几次差点儿摔下去，最后还是有惊无险的到了地面。两人长喘了一口气，四下张望了一番，猫着腰向外摸去。
一路上小心翼翼，接连躲过了几个来往的姑娘客人，两人总算接近了小呆子爬进来的那段围墙，还没松口气，旁边忽然传来几声干呕声，一个高大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就在两人身前不远处停下，扶着一棵小树大声呕吐了起来。
借着旁边楼里透过来的隐约灯光，小呆子看的真切，这人居然就是郭四。大约是跟魏痦子他们喝多了，来这边醒醒酒，却好死不死地挡住了两个人的去路。
郭四吐了半天，浓烈的腥臭味离的老远都冲人鼻子。小呆子两个紧紧地伏在路边一丛花木下，一动也不敢动，只盼着郭四赶快离开。
好容易呕吐完了，郭四又解开了裤带，呼啦啦放了好一阵子水，之后裤带也不系，后退两步就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嘟哝什么，不一会儿后，居然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郑屠子那间屋子随时都可能有人进去端茶送水，只要一嚷嚷出来，小呆子两人肯定跑不出去，两人心急如焚，眼看郭四一时半会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小哑巴扯了扯小呆子，小心地做了个从旁边绕过去的手势。
小呆子点头同意，两人小心翼翼地起身，一步一步轻掂着脚尖挪了过去。郭四还在一声高一声低地打着鼾，离他越近，两个人的心越跳的厉害，好容易到了他身后，小呆子壮着胆子伸头看去，明亮的月光下，郭四一双眼睛紧紧闭着，嘴唇不时吧嗒一下，也不知道在回味什么。
小呆子心总算放下了一些，回头冲小哑巴打了个手势。两人更加小心地从他身边绕过，小呆子两步跨出了小门，心里刚松了一口气，忽然听到身后短促的一声惊叫，他连忙转过身去，就看到郭四居然伸手扯住了小哑巴的衣袖，头也不抬地嚷道：“水，快给我拿水来。”
小哑巴哪里敢应他，只是用力地挣着衣袖，两下没有扯开，倒惹得郭四抬起了头，睁开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口齿不清地道：“还不……不快去，惹恼了大爷，一……一巴掌打死你。”
他的眼神忽然一呆，似乎认出了眼前的小哑巴，一张嘴张的大大的，还没有等他喊出声来，小呆子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把顺手从地上抓起的一把土全塞到了他嘴里。
郭四打了个喷嚏，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上却一点儿也没放松，还挣扎着要站起来。
小哑巴拼命地要挣脱，小呆子也急了，左右一看，脚下就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鹅卵石，他想也不想地抓起来，狠狠地向郭四头上砸去。
郭四迷迷糊糊中偏头一闪，那块石头就砸在了他左眼上，血光崩现中，郭四的身体猛地向上一蹿，却因为嘴里填了东西，只发出一声沉闷的嚎叫，一大团青青白白的东西淌了出来，转眼间糊了他满脸。
小呆子没起丝毫的怜悯之心，几年前郭四狞笑着踩断他左脚的一浮现在了眼前，他咬紧牙关，只是一下又一下的用力朝郭四头上砸去。郭四头几下还挣扎两下，后来就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小呆子着了魔般不停手，直到有人拉住了他的胳膊。
小哑巴满脸惊恐地看着他，一双手死死地攥着他的胳膊，用力地摇着头。小呆子总算清醒了点，撒手放开了那块血迹斑斑的石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喘起了粗气。
郭四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头上一片血肉模糊，鲜血还在彤彤地流下来，把地上也渗的暗红一片。小哑巴浑身颤抖地看着他，两只手胡乱比划着，也不知道想说什么。小呆子明白她的意思，喘了几口气后，连忙站了起来，两人一人拖着郭四一条胳膊，把他拉到了旁边花木丛中藏好。接着，两人便消失在了无边的夜色中。
大半个时辰后，命大没死的郭四挣扎着爬了出来，被一个过路的丫鬟撞见，那一声直冲云霄的惊叫差不多把春风一度楼里的人全都惊醒了。随即又陷入了昏迷中的郭四什么也没有说出来，不过马上就有人发现了郑屠子的尸体。媚娘和魏痦子全都大惊失色，一边告上了衙门，一边使人看住几处城门，防止小哑巴逃出去。
郑屠子家里倒是有些钱的，他婆娘不计血本地在衙门里疏通，发誓要抓到行凶的小哑巴和小呆子。看着钱的份上，府衙的一干捕快勤快的很，差点没把江北城翻了个底朝天。魏痦子也带着一干兄弟四处寻找，两伙人忙活了大半个月，连两个小乞丐的毛都没有找到。这才不得不承认，他们可能已经逃出城了。
确实，当天夜里两个小家伙就逃出了城。虽然四门闭锁，可小呆子却知道一个出入的缺口，他之前就是能过那个洞口进城的，两三年了，居然没人修补，就让他们这么跑了出去。
两人都知道这次麻烦大了，趁着夜色一路疾跑，一直跑进了城外几十里外的伏牛山，这座山山势险峻，山上又有猛兽出没，除了附近的猎户，平常人很少敢进去。可就算猛兽再凶恶，也没有城里那些恶人可怕。
一口气爬到半山腰，两个小家伙又累又饿，再也没力气往上爬了，都瘫倒在地上大口喘气，这时候正是黎明时分，跑的时候不觉得，一停下来，不一会儿两人就冷的直打哆嗦。像往常无数个寒冷的冬夜一样，两个同病相怜的小家伙依偎在了一起，用自己的身体彼此温暖，共同抵抗初春的严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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