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背叛
“喂喂，醒醒，醒醒啊！”
夏亚用力拍了拍露榭的脸蛋，后者这才睁开眼。
“呀！”
睡了一整场战争的女王陛下终于幽幽醒来，瞬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面前站了一圈人。
除了苏尔塞斯的旧贵族首脑，比如艾德文卿，比如尤利西斯，比如霜月家族的穆莱特公爵。
还有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本该在拉沃修德兰的家伙。
比如尤金·斯布雷特，比如法卡斯，比如法瑞斯亲王，比如几个她见过的日光精灵。
对，没错，来自埃尔夫海姆的日光精灵。
从他们身上恐怖的气势来看，这大概是那位伊西莉安女皇的亲卫队，现在各个身上带伤，战意高昂，显然刚经历过不少战斗。
“我……睡了多久？”
露榭喃喃道。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醒来。
毕竟……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一绺头发。
果然，原本健康的光泽消失了，是干枯的灰白色……
“没事，没事的。”
夏亚以为她无法接受，便主动上前塞给她一个小瓶子。
“这是伊西莉安托人送到地下、由法卡斯带过来的。我猜她的本意是在同胞面前炫一波富，然后给你安利这一款‘重返青春神药’，却歪打正着缓解了你被诅咒流失的生命力——如果不是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弄醒你。”
——原来是这样……
露榭握着余温尚存的瓶子，默然不语。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事情结束了。”夏亚忽然严肃道：“这么点‘精华之泉’根本不足以补充你因为诅咒流失的生命力，只是能缓解势头，唤醒你而已。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你什么时候沾染了如此烈性的诅咒。”
露榭听他说完，伸出手，盯着手背。
果然，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松松垮垮，甚至出现了皱纹。
“没事的。”
夏亚握住她的手，将手背遮起来，开玩笑道：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露榭抬头盯着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异样深邃的情绪，然后将手抽了回来。
“抱歉。”
也许是这个动作用力过猛，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像是耀眼的光束，让她睁不开眼。
她本能地想逃走，先逃离这一切，再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但当看清众人背后的断壁残垣，以及堆放着魔物尸体的大街小巷时，她忽然愣住了。
被更大的紧张和不安包围着，盖过了原本的焦虑。
“苏尔塞斯……怎么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女王陛下，请您放心……”
艾德文适时上前。
“多亏了夏亚先生的帮助，除了这些建筑，我们在人手上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只是……”
“只是什么？”
“别问他了，自己看看那儿。”
夏亚接过话茬，抬手一指。
露榭看向他指的方向，目光投向暗夜王宫。
然后，瞳孔地震。
昔日最华丽、最神圣的建筑此刻缭绕着漆黑的魔气，宛如一条巨蟒，绕着宫殿来回盘旋飞舞。
在宫殿上空，密密麻麻的暗裔魔偶就像围着魔法路灯的蚊虫一般，数不胜数。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应当说这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夏亚感慨道。
——我也没想过这里会变成团本入口。
他在心里补充道。
事实上当精灵的联合军队推入苏尔塞斯后，硬仗的确有，但总的来说，没经历多么像样的抵抗……
这一切即是因为暗夜王宫的巢穴之心。
那些魔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违背自己杀戮、破坏的天性，一个个都钻进了王宫里，守卫在巢穴之心周围。
夏亚这才注意到王宫的剧变。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眼前这座「暗夜王宫」至少是超过四百人的大型团队副本，无论是建筑规模还是魔物等级，亦或是从外面看上去的气派程度，无不昭示着其规模之庞大。
这深渊气息浓郁程度至少是金蝴蝶泽地那玩意儿的四倍，但面积却只有金蝴蝶泽地的十六分之一，周围更没有一个小型副本参与进去……原因也很简单，它还只是个雏形。
幻界里的大型副本都是会扩张的，巢穴之心即是深渊投向物质位面的滩头堡，在一个强大魔物的主导下，会有源源不断的深渊魔物诞生，其中再变异出精英、首领，弱肉强食后集结自己军队向四面八方扩张、侵略、占领、同化。
除非通关一次（也就是首杀），否则这玩意儿的扩张不会停下来。
这是不幸的部分，
至于幸运……
那就要看小女王的格局了。
她是要弃车保帅、带着族人前往地表发展，还是留守苏尔塞斯，以这个副本为刷怪笼，就地大练兵？
同样是模拟经营，前者是休闲模式，后者则是地狱难度般硬核。
但二者的收益也不可同日而语。
露榭朝着暗夜王宫走了两步，给众人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在抽泣，身体微微颤抖。
——“你该去安慰一下她了。”
辛西娅悄悄发过来一条私聊。
夏亚沉默。
——“好啦，我明白你的坦诚了，但是这样可一点都不绅士——我只是不想让你变得那么冷血，当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去做的时候，就成了虚伪。”
——“可我宁愿虚伪，也不想沾上麻烦啊……”
夏亚叹了声，还是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露榭，女王陛下就转过身来。
除了脸上的泪痕，她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正常的有些诡异。
“夏亚卿，你知道那个巢穴之心是如何生成的吗？”
夏亚愣住。
“你是在问我原理还是……”
“不，我清楚它的原理。巢穴之心的生成需要一颗种子，一个绝望到了极致、拥有强大力量但意志扭曲、彻底倒向深渊的人。我是问你……王宫里的巢穴之心，是谁生成的？”
“普里西莉亚？”
“是的。”
露榭笑了笑：
“那你不妨猜猜，她为什么会绝望？”
“绝望的理由……对她而言还不够么？”
夏亚失笑。
在如此强烈的影响下，生成巢穴之心是必然的，而原因，重要吗？
普里西莉亚孤注一掷的行为却换来了教会的背叛和魔物反攻，这还不够绝望吗？
“没错，理由有很多，但你所想到的那些，那些并不足够让她绝望至此……”
露榭流露出一丝怜悯，随后就变成了上位者的冷漠。
她看向夏亚的眼神也不再有任何温存，取而代之的是嘲弄与疏离。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从半年前伊万希德出现在苏尔塞斯开始，我就知道了‘牠们’的计划，也知道了‘牠们’与伊万希德的交易。”
夏亚微微皱眉。
事情似乎在朝着一个他无法预测的方向展开。
“什么意思？”
“普里西莉亚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什么崇高的政治理想……只是单纯为了救一个人。”
“谁？”
“菲利。”
“开什么玩笑？”夏亚失笑道：“就算你说的没错，她是想救菲利，所以才会顺带拯救苏尔塞斯——以她自己的方式，结果玩砸了，这和我说的又有什么区别？”
“不，夏亚，你猜错了。她的失败不是因为我们，而是‘牠们’欺骗了她，所以她才会如此绝望。”
露榭笑道：“她就像你一样，自发地苏醒，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一切，所以这一次才会采取截然不同的做法——因为她明白，菲利的死并不因为安达海姆的覆灭，也不因为暗精灵的群体末路……而是他命中注定要死。
“换句话说，正如你很多次提到‘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她也从某些渠道得知了这一点，然后不惜拉上整个苏尔塞斯作为祭品，都要拯救菲利，改变他既定的命运。“这个渠道，便是复活了伊万希德的‘牠们’。”
听到这里，夏亚的眼神变了。
他盯着露榭，想要捕捉她的任何细微表情。
但是失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很简单……我从一开始就找到了伊万希德的‘重生之地’——欢愉堡。然后让人一遍遍杀死他、折磨他，直到他将这一切都告诉了我。甚至，‘牠们’也找到了我。”
夏亚的心里咯噔一下。
露榭所说的这两件事，都不是常规渠道能获取的。
其一是菲利的“命线”——与西塔尔一样的命线，走到了尽头。这是弥修亚才告诉他不久的东西。
其二，则是她们这些原住民无法得知的“复活点”概念。
她对自己隐瞒了这一切……
从头到尾都在隐瞒。
可是为什么呢？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你也许还在猜，我是不是和‘牠们’进行了某种交易……没错，‘牠们’是想过利用我来协助完成普里西莉亚的计划，但是我没有那个女人那么蠢。”
露榭指着暗夜王宫。
“看到了吗，那就是与‘牠们’合作的下场。
“你感受到了吗，那里面蕴含着的情绪……一个越是孤注一掷的女人，意识到自己被欺骗时，心中的怨毒和绝望就越是强烈。
“早在当初我就预见了这一幕。牠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待一头牲畜，只有利用，以及抛弃。所以我不顾一切地从苏尔塞斯逃离，顺便让普里西莉亚执行她的计划。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半路上，我只有逃，像以前那样，慌不择路地逃窜，寻找一个可以倚靠的力量……不，那不叫依靠，那叫寄生。就像当初寄生在伊薇琳身上一样……我这次选择了你。”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温柔，但转眼就成了怨恨。
“你比她还拥有更强的力量，令人嫉妒的力量……嫉妒的想要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力量只会追随你们，而我必须用尽一切手段，用欺骗和背叛，才能换取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占有你？
“为什么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
到后面她的质问已经变成了控诉，夏亚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的脑子从没这么乱过。
“所以……你这一路上都是在演戏？”他问。
“当然不全是。”
露榭凄然地笑笑。
“在我放弃一切尊严去勾引你的时候，并不是演戏。我多么希望你能真诚地拥抱我，哪怕只有一秒，不是安慰，不是补偿，也不是逢场作戏……
“其实你可以试着相信……”
“我无法试着相信别人，我只相信自己。我宁愿自己做变节者，也不想品尝被背叛的滋味。”
女王陛下说完，深吸一口气。
仿佛是和刚才的情绪做了告别，她重新恢复威严的神态。
她伸出一只手，蔷薇之冠的光芒在身后浮现，轮廓正是之前苏尔塞斯地下法阵的模样……。
几秒后
嗡……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苏尔塞斯，接下来奇迹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因为失去魔力的一切设施全部被重新激活……
这座垂垂老矣、又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城市居然在她的唤醒之下重新焕发了生机，魔法的光芒再度充斥着角角落落。
被点亮的长明灯，尽管残破不堪，但喷泉向外滋着水，沦为废墟的浮空城也再度飘了起来……
蔷薇之冠的光芒在露榭身上交织出一袭崭新的尊贵长袍，让她浮在半空，宛如神邸一般。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想做的。”
露榭居高临下地睥睨道：
“我在无数种失败结局中找到了唯一一条成功的可能，然后亲手实现了它。我保全了苏尔塞斯，守护了自己的王位，也消灭了那些潜在的变节者。
“至于普里西莉亚留下的巢穴之心，将会成为暗精灵再度崛起的磨刀石——我甚至可以想象你原本的计划，夏亚卿。你一定会出于安全考虑劝我和地表的同胞们联手开发它，那么现在请你回答我——还需要这样做吗？”
“哈……”
夏亚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不需要了，苏尔塞斯的庞大魔力完全足够‘豢养’这个巢穴之心……没想到当初普里西莉亚一语成谶，你真的对我有所隐瞒，而且隐瞒了这么多……”
他忽然抬起头，直视这耀眼的存在。
“所以说，女王陛下。你就没担心过，‘牠们’的复仇么？”
露榭粲然一笑。
“我无需担心这一点，因为‘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夏亚卿。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与那些庞然大物为敌，而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而已。
“所以，苏尔塞斯永远不再欢迎阁下，不再欢迎夏亚……
“感谢你这一路上的陪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盟友了。这里只是卑微生灵在夹缝之中苟活的城市，我们不会再插手‘牠们’的战争。自然也就不会引来‘牠们’的复仇。”
露榭的脸上浮现一丝决然，泪水也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我以女王的名义，驱逐你。”
【你在安达海姆的声望降低至仇恨。】
【警告：你当前出于高仇恨区域，身份已经暴露。】
【警告：你当前受到该地卫兵驱逐。】
【警告：「女王之冠·嫉妒」的契约解除。】
【警告……】
……
一连串聒噪的系统提示瞬间刷屏，气氛也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两人的交流被露榭提前屏蔽，所以在在场的精灵看来只是一段无声的交流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那些隶属于苏尔塞斯的npc并不会瞬间翻脸……但宣誓效忠女王的士兵，又怎么可能抵抗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最高指令？
没等艾德文下命令，他身后的士兵就将随着法卡斯一同前来的几名日光精灵亲卫包围了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艾德文愤怒地叫道，急忙挡在那几名日光精灵身前。
“你们这是要谋反吗！？”
“是你们要谋反吗？”
万万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夏亚。
他对艾德文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然后又远远地安抚尤利西斯。
“中断法术吧，尤利尔，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可是……”
“没有可是，尤利尔。你应当记住自己现在代表的不是尤利西斯，而是芙蕾耶德家族的守护者。”
尤利西斯虽然中断了魔法，但脸上的愤怒是怎么都变不了的。
“还有你，法卡斯……”夏亚对这家伙板起脸：“你要对女王陛下举起剑吗？可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
“大人！”
“虽然苏尔塞斯对我关上了门，但不代表拉沃修德兰对你关上了门——如果她不把这定位‘私通外敌’的话。”夏亚耸耸肩：“所以放下武器吧，不然你是要拦住我么？”
法卡斯咬牙放下武器，握剑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
夏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缓步来到人群中间。
他环视所有目露不忍的精灵。
“诸位……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女王陛下说得是‘驱逐’，不是格杀勿论……所以，只要我离开就好了。
“也请不要迁怒，因为某种程度上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是被卷入其中的……‘蝼蚁’，这话听起来很伤人，但很遗憾，它却是客观事实。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诸位让我看到了暗精灵崛起的可能性，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断送了这种可能。
“那么，再见了，诸位。
“再见了，女王陛下。”
夏亚回头最后看了露榭一眼，带着辛西娅和那几名亲卫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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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亚用力拍了拍露榭的脸蛋，后者这才睁开眼。
“呀！”
睡了一整场战争的女王陛下终于幽幽醒来，瞬间被眼前的阵仗吓了一跳。
面前站了一圈人。
除了苏尔塞斯的旧贵族首脑，比如艾德文卿，比如尤利西斯，比如霜月家族的穆莱特公爵。
还有一些不该出现在这里、本该在拉沃修德兰的家伙。
比如尤金·斯布雷特，比如法卡斯，比如法瑞斯亲王，比如几个她见过的日光精灵。
对，没错，来自埃尔夫海姆的日光精灵。
从他们身上恐怖的气势来看，这大概是那位伊西莉安女皇的亲卫队，现在各个身上带伤，战意高昂，显然刚经历过不少战斗。
“我……睡了多久？”
露榭喃喃道。
她从没想过自己能醒来。
毕竟……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抓起一绺头发。
果然，原本健康的光泽消失了，是干枯的灰白色……
“没事，没事的。”
夏亚以为她无法接受，便主动上前塞给她一个小瓶子。
“这是伊西莉安托人送到地下、由法卡斯带过来的。我猜她的本意是在同胞面前炫一波富，然后给你安利这一款‘重返青春神药’，却歪打正着缓解了你被诅咒流失的生命力——如果不是这东西，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弄醒你。”
——原来是这样……
露榭握着余温尚存的瓶子，默然不语。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的事情结束了。”夏亚忽然严肃道：“这么点‘精华之泉’根本不足以补充你因为诅咒流失的生命力，只是能缓解势头，唤醒你而已。所以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弄清楚你什么时候沾染了如此烈性的诅咒。”
露榭听他说完，伸出手，盯着手背。
果然，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松松垮垮，甚至出现了皱纹。
“没事的。”
夏亚握住她的手，将手背遮起来，开玩笑道：
“这些都不是大问题。”
露榭抬头盯着他，眼神里闪烁着一种异样深邃的情绪，然后将手抽了回来。
“抱歉。”
也许是这个动作用力过猛，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
这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来，像是耀眼的光束，让她睁不开眼。
她本能地想逃走，先逃离这一切，再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但当看清众人背后的断壁残垣，以及堆放着魔物尸体的大街小巷时，她忽然愣住了。
被更大的紧张和不安包围着，盖过了原本的焦虑。
“苏尔塞斯……怎么了？”
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女王陛下，请您放心……”
艾德文适时上前。
“多亏了夏亚先生的帮助，除了这些建筑，我们在人手上的损失降到了最低，只是……”
“只是什么？”
“别问他了，自己看看那儿。”
夏亚接过话茬，抬手一指。
露榭看向他指的方向，目光投向暗夜王宫。
然后，瞳孔地震。
昔日最华丽、最神圣的建筑此刻缭绕着漆黑的魔气，宛如一条巨蟒，绕着宫殿来回盘旋飞舞。
在宫殿上空，密密麻麻的暗裔魔偶就像围着魔法路灯的蚊虫一般，数不胜数。
“说实话，我也没想过会变成这样……应当说这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夏亚感慨道。
——我也没想过这里会变成团本入口。
他在心里补充道。
事实上当精灵的联合军队推入苏尔塞斯后，硬仗的确有，但总的来说，没经历多么像样的抵抗……
这一切即是因为暗夜王宫的巢穴之心。
那些魔物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违背自己杀戮、破坏的天性，一个个都钻进了王宫里，守卫在巢穴之心周围。
夏亚这才注意到王宫的剧变。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眼前这座「暗夜王宫」至少是超过四百人的大型团队副本，无论是建筑规模还是魔物等级，亦或是从外面看上去的气派程度，无不昭示着其规模之庞大。
这深渊气息浓郁程度至少是金蝴蝶泽地那玩意儿的四倍，但面积却只有金蝴蝶泽地的十六分之一，周围更没有一个小型副本参与进去……原因也很简单，它还只是个雏形。
幻界里的大型副本都是会扩张的，巢穴之心即是深渊投向物质位面的滩头堡，在一个强大魔物的主导下，会有源源不断的深渊魔物诞生，其中再变异出精英、首领，弱肉强食后集结自己军队向四面八方扩张、侵略、占领、同化。
除非通关一次（也就是首杀），否则这玩意儿的扩张不会停下来。
这是不幸的部分，
至于幸运……
那就要看小女王的格局了。
她是要弃车保帅、带着族人前往地表发展，还是留守苏尔塞斯，以这个副本为刷怪笼，就地大练兵？
同样是模拟经营，前者是休闲模式，后者则是地狱难度般硬核。
但二者的收益也不可同日而语。
露榭朝着暗夜王宫走了两步，给众人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能感受到她在抽泣，身体微微颤抖。
——“你该去安慰一下她了。”
辛西娅悄悄发过来一条私聊。
夏亚沉默。
——“好啦，我明白你的坦诚了，但是这样可一点都不绅士——我只是不想让你变得那么冷血，当一件事只有你能做却因为种种原因不去做的时候，就成了虚伪。”
——“可我宁愿虚伪，也不想沾上麻烦啊……”
夏亚叹了声，还是向前走去。
然而还没等他碰到露榭，女王陛下就转过身来。
除了脸上的泪痕，她看起来很正常，甚至正常的有些诡异。
“夏亚卿，你知道那个巢穴之心是如何生成的吗？”
夏亚愣住。
“你是在问我原理还是……”
“不，我清楚它的原理。巢穴之心的生成需要一颗种子，一个绝望到了极致、拥有强大力量但意志扭曲、彻底倒向深渊的人。我是问你……王宫里的巢穴之心，是谁生成的？”
“普里西莉亚？”
“是的。”
露榭笑了笑：
“那你不妨猜猜，她为什么会绝望？”
“绝望的理由……对她而言还不够么？”
夏亚失笑。
在如此强烈的影响下，生成巢穴之心是必然的，而原因，重要吗？
普里西莉亚孤注一掷的行为却换来了教会的背叛和魔物反攻，这还不够绝望吗？
“没错，理由有很多，但你所想到的那些，那些并不足够让她绝望至此……”
露榭流露出一丝怜悯，随后就变成了上位者的冷漠。
她看向夏亚的眼神也不再有任何温存，取而代之的是嘲弄与疏离。
“让我来告诉你答案吧……从半年前伊万希德出现在苏尔塞斯开始，我就知道了‘牠们’的计划，也知道了‘牠们’与伊万希德的交易。”
夏亚微微皱眉。
事情似乎在朝着一个他无法预测的方向展开。
“什么意思？”
“普里西莉亚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什么崇高的政治理想……只是单纯为了救一个人。”
“谁？”
“菲利。”
“开什么玩笑？”夏亚失笑道：“就算你说的没错，她是想救菲利，所以才会顺带拯救苏尔塞斯——以她自己的方式，结果玩砸了，这和我说的又有什么区别？”
“不，夏亚，你猜错了。她的失败不是因为我们，而是‘牠们’欺骗了她，所以她才会如此绝望。”
露榭笑道：“她就像你一样，自发地苏醒，知道了过去发生的一切，所以这一次才会采取截然不同的做法——因为她明白，菲利的死并不因为安达海姆的覆灭，也不因为暗精灵的群体末路……而是他命中注定要死。
“换句话说，正如你很多次提到‘既定的命运无法更改’……她也从某些渠道得知了这一点，然后不惜拉上整个苏尔塞斯作为祭品，都要拯救菲利，改变他既定的命运。“这个渠道，便是复活了伊万希德的‘牠们’。”
听到这里，夏亚的眼神变了。
他盯着露榭，想要捕捉她的任何细微表情。
但是失败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问。
“很简单……我从一开始就找到了伊万希德的‘重生之地’——欢愉堡。然后让人一遍遍杀死他、折磨他，直到他将这一切都告诉了我。甚至，‘牠们’也找到了我。”
夏亚的心里咯噔一下。
露榭所说的这两件事，都不是常规渠道能获取的。
其一是菲利的“命线”——与西塔尔一样的命线，走到了尽头。这是弥修亚才告诉他不久的东西。
其二，则是她们这些原住民无法得知的“复活点”概念。
她对自己隐瞒了这一切……
从头到尾都在隐瞒。
可是为什么呢？
“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要隐瞒这些，你也许还在猜，我是不是和‘牠们’进行了某种交易……没错，‘牠们’是想过利用我来协助完成普里西莉亚的计划，但是我没有那个女人那么蠢。”
露榭指着暗夜王宫。
“看到了吗，那就是与‘牠们’合作的下场。
“你感受到了吗，那里面蕴含着的情绪……一个越是孤注一掷的女人，意识到自己被欺骗时，心中的怨毒和绝望就越是强烈。
“早在当初我就预见了这一幕。牠们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待一头牲畜，只有利用，以及抛弃。所以我不顾一切地从苏尔塞斯逃离，顺便让普里西莉亚执行她的计划。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死在半路上，我只有逃，像以前那样，慌不择路地逃窜，寻找一个可以倚靠的力量……不，那不叫依靠，那叫寄生。就像当初寄生在伊薇琳身上一样……我这次选择了你。”
她的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温柔，但转眼就成了怨恨。
“你比她还拥有更强的力量，令人嫉妒的力量……嫉妒的想要发疯！
“为什么、为什么力量只会追随你们，而我必须用尽一切手段，用欺骗和背叛，才能换取这一切？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能占有你？
“为什么你从来就没有真正相信过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
到后面她的质问已经变成了控诉，夏亚只能以沉默应对。
他的脑子从没这么乱过。
“所以……你这一路上都是在演戏？”他问。
“当然不全是。”
露榭凄然地笑笑。
“在我放弃一切尊严去勾引你的时候，并不是演戏。我多么希望你能真诚地拥抱我，哪怕只有一秒，不是安慰，不是补偿，也不是逢场作戏……
“其实你可以试着相信……”
“我无法试着相信别人，我只相信自己。我宁愿自己做变节者，也不想品尝被背叛的滋味。”
女王陛下说完，深吸一口气。
仿佛是和刚才的情绪做了告别，她重新恢复威严的神态。
她伸出一只手，蔷薇之冠的光芒在身后浮现，轮廓正是之前苏尔塞斯地下法阵的模样……。
几秒后
嗡……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苏尔塞斯，接下来奇迹的一幕发生了，原本因为失去魔力的一切设施全部被重新激活……
这座垂垂老矣、又遭受毁灭性打击的城市居然在她的唤醒之下重新焕发了生机，魔法的光芒再度充斥着角角落落。
被点亮的长明灯，尽管残破不堪，但喷泉向外滋着水，沦为废墟的浮空城也再度飘了起来……
蔷薇之冠的光芒在露榭身上交织出一袭崭新的尊贵长袍，让她浮在半空，宛如神邸一般。
“看到了吗，这就是我想做的。”
露榭居高临下地睥睨道：
“我在无数种失败结局中找到了唯一一条成功的可能，然后亲手实现了它。我保全了苏尔塞斯，守护了自己的王位，也消灭了那些潜在的变节者。
“至于普里西莉亚留下的巢穴之心，将会成为暗精灵再度崛起的磨刀石——我甚至可以想象你原本的计划，夏亚卿。你一定会出于安全考虑劝我和地表的同胞们联手开发它，那么现在请你回答我——还需要这样做吗？”
“哈……”
夏亚自嘲地笑了笑。
“当然不需要了，苏尔塞斯的庞大魔力完全足够‘豢养’这个巢穴之心……没想到当初普里西莉亚一语成谶，你真的对我有所隐瞒，而且隐瞒了这么多……”
他忽然抬起头，直视这耀眼的存在。
“所以说，女王陛下。你就没担心过，‘牠们’的复仇么？”
露榭粲然一笑。
“我无需担心这一点，因为‘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夏亚卿。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与那些庞然大物为敌，而我们只是微不足道的蝼蚁而已。
“所以，苏尔塞斯永远不再欢迎阁下，不再欢迎夏亚……
“感谢你这一路上的陪伴，从现在开始，我们不再是盟友了。这里只是卑微生灵在夹缝之中苟活的城市，我们不会再插手‘牠们’的战争。自然也就不会引来‘牠们’的复仇。”
露榭的脸上浮现一丝决然，泪水也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我以女王的名义，驱逐你。”
【你在安达海姆的声望降低至仇恨。】
【警告：你当前出于高仇恨区域，身份已经暴露。】
【警告：你当前受到该地卫兵驱逐。】
【警告：「女王之冠·嫉妒」的契约解除。】
【警告……】
……
一连串聒噪的系统提示瞬间刷屏，气氛也一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两人的交流被露榭提前屏蔽，所以在在场的精灵看来只是一段无声的交流之后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那些隶属于苏尔塞斯的npc并不会瞬间翻脸……但宣誓效忠女王的士兵，又怎么可能抵抗这种再明显不过的最高指令？
没等艾德文下命令，他身后的士兵就将随着法卡斯一同前来的几名日光精灵亲卫包围了起来。
“这是要干什么？”
艾德文愤怒地叫道，急忙挡在那几名日光精灵身前。
“你们这是要谋反吗！？”
“是你们要谋反吗？”
万万没想到，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是夏亚。
他对艾德文笑了笑，示意他不要这么激动。
然后又远远地安抚尤利西斯。
“中断法术吧，尤利尔，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
“可是……”
“没有可是，尤利尔。你应当记住自己现在代表的不是尤利西斯，而是芙蕾耶德家族的守护者。”
尤利西斯虽然中断了魔法，但脸上的愤怒是怎么都变不了的。
“还有你，法卡斯……”夏亚对这家伙板起脸：“你要对女王陛下举起剑吗？可别忘了你当初说过什么。”
“大人！”
“虽然苏尔塞斯对我关上了门，但不代表拉沃修德兰对你关上了门——如果她不把这定位‘私通外敌’的话。”夏亚耸耸肩：“所以放下武器吧，不然你是要拦住我么？”
法卡斯咬牙放下武器，握剑的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不已。
夏亚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缓步来到人群中间。
他环视所有目露不忍的精灵。
“诸位……没必要这样剑拔弩张，女王陛下说得是‘驱逐’，不是格杀勿论……所以，只要我离开就好了。
“也请不要迁怒，因为某种程度上她说的都是事实。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你们只是被卷入其中的……‘蝼蚁’，这话听起来很伤人，但很遗憾，它却是客观事实。
“虽然时间很短暂，但诸位让我看到了暗精灵崛起的可能性，希望你们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断送了这种可能。
“那么，再见了，诸位。
“再见了，女王陛下。”
夏亚回头最后看了露榭一眼，带着辛西娅和那几名亲卫一同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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