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心机深(3)_皇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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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心机深(3)

  李姨娘看着岚意,岚意也就这样看着李姨娘,凝芙在一旁防备着,生怕对方狗急跳墙伤到主子。

  屋里就这样诡异地安静着,岚意知道,她们都在赌。

  李姨娘赌岚意有良心,不会把自己的弟弟真逼到那个地步;岚意则赌李姨娘不敢拿亲生骨肉的前途开玩笑,会俯首认罪。

  突然爆了个灯花,忽明忽暗的光照得三个人的面目都看不真切,凝芙忍不住,忽然就道“姨娘,你不知道小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吗?待她好的,她必然倾囊相报,可待她不好的,她从不留情面,您真以为两条人命担在身上,她能放过二公子吗?按一命偿一命算,二公子,也该去偿小公子的命,不是吗?”

  李姨娘终于松动了一些,她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一个字。

  岚意却懂,立刻就道“我答应你,认罪伏法后,不会让这些事影响到之冽,他还是裴府的继承人,会记到我娘名下,即便有了新夫人,他也会是嫡子,而且是嫡长子。”

  又是一阵沉寂,李姨娘再开口时,嗓音嘶哑,远没有从前的温柔可亲,“该说的话,都被王妃说完了,妾身已经没有什么好讲。但当时,我不过想让夫人损了身子从此不能再生,并没想要她性命。”

  终于撬开了她的嘴,岚意却没有任何快意,冷冷地道“那我弟弟呢?我弟弟的命,就不值什么了?”

  李姨娘沉默了一会儿,最终道“你弟弟确实挡了路,不除他,之冽永无出头之日,但我也想过,若是老天爷垂怜,并没有因他落水就夺去他生命,我就再也不动手了,可他的身体太差,终究没有熬过那一劫。”

  “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可怕了。”岚意摇摇头,“明明手染鲜血,却总能给自己找到不得已的理由,一副悲悯的语气,仿佛他人的亡故都是老天爷的罪过。你有没有想过,老天爷也不愿背这样的黑锅,早晚有一天会同你算一笔总账。”

  李姨娘叹口气,“想过,当然想过,其实做下这些事的时候,我就想过兜不住,但总是会抱着点妄想,希望能陪着之冽平平安安地过完这一生。”

  岚意冷冷地道“果然是妄想,但凭什么你的痴心妄想,要别人的性命付出代价。从今天起,你不要再出门,为了之冽的体面,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李姨娘问“王妃打算怎么对付妾身?和白瑶卿一样,吃着苍耳子,慢慢地就死了?”

  岚意并不回答这个问题,起身往门外走,按道理血债血偿,必然也要放了李姨娘的血,方能解她的心头之恨,但李姨娘和白姨娘不一样,这个女人,对自己的好,总是在心头盘旋,岚意分不清那究竟是真还是假,所以也下不了那个决定。

  拉开门,外面裴归悲凉地看着自己,岚意这才稍稍感知到一些亲情的力量,背后李姨娘坐在原位,忽然抬起头,道“岚意,不论我怎么对别人,我对你,都是真心实意,我把你当成我亲生女儿来疼爱,你嫁得好,我比谁都开心。”

  岚意定在了那里,手紧紧握着门沿,口中道“你以为现在说这些话,我就会放你一马?”

  “不,不。”李姨娘摇头,眼里无悲无喜,“我说这些话,只是希望王妃能记住刚才答应妾身的那些,给之冽该有的前途。”

  岚意道“答应你的事,我不会改口。”

  李姨娘笑了笑,“我信你。岚意,你信我吗?”

  岚意怔了怔,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把你当成亲生女儿来疼爱”这句话,心中的感情复杂到难以言喻,她可以摒弃很多,唯独不能摒弃的是对母爱的渴望。

  但是在仇人面前,她怎么能漏出一丝一毫的亲近和软弱。

  “你这些话,不过是裹着蜜糖的刀尖。”她抛下一句,又往裴归的方向走了两步。

  可李姨娘提高了声音,拦住了岚意的脚步,“我知道你不愿信我,但又想要信我。岚意,你母亲都未必有我了解你。还记得之前你被白瑶卿克扣饭食,我将自己的匀出来分给你,你对我说什么吗?”

  岚意当然记得,那时候她傻乎乎地说“以后要一辈子孝敬姨娘不嫁人了”,但这会儿的她只回“不记得了。”

  李姨娘还在絮叨“不论你记不记得,我是记得的,还有你罚跪时我偷摸给你做的膝盖垫子;你挨板子时我扑到你身上陪你一起受着……这些,我都记得。”

  岚意越听这些,就越恨自己曾经受过她的好处,抿着唇,沉着脸,一句话都不答。

  而李姨娘自顾自地往下说“我晓得你心里空了一块儿,金银珠宝大富大贵都不能弥补,我很想替你母亲给补上,我很想让你觉得,我就是你的娘。”

  岚意咬咬牙,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就有了些眼泪,但这样的泪意,硬生生地被憋回去,取而代之的,是狠心的话语,“可你,不配做我的娘。”

  “是,我不配,从我先前做出的那些事来看,我已经没有资格,但岚意,我对你的关爱,从来都不是假的,你要信我。”

  岚意反问“信不信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李姨娘道“有,当然有,我害你无母无弟,一生哀痛,唯有对你好的那些,能够稍稍弥补,岚意,你记得,你一定要记得那些好,这样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不会全都是恨,至少,你还能尝到那么些我真心给你的亲情,你就不会活得那么煎熬。”

  岚意冷冷一笑,这些话确实能让她动容,但李姨娘休想得到任何回应,不再搭理,走到裴归身边,抬着头问“阿爹还有什么话要和她说么?”

  裴归疲惫而失望,摇摇头,刚要说什么,里头忽然传出闷闷的一声响动,紧接着是桌椅倒地的声音,岚意怔了怔,猛然回过头去,看到李姨娘头上绽开一朵巨大的血花,看着自己,微笑着,缓缓地倒了下去。

  她竟然触桌角自尽!

  桌角固然尖锐,但若非是用尽全身力气,怎能撞坏坚硬的头骨,岚意知道,她不是故作弱势,是真的抱了必死的决心。

  裴归也看到了这一幕,脱口而出道“李娇婵你……”脚下也往她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冯璎和裴之凇的死生生地拉住他的脚步,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仿佛只要走到李姨娘身边,就是对亡妻亡子的背叛。

  一晃神的功夫,岚意已经从他身边匆匆而过,赶到李姨娘身边,她浑身颤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抬头对凝芙喝道“还不快去找郎中!”

  凝芙领命而去,裴归终于也走了过来,只见岚意从袖中拿出手帕,捂住她额头上的伤痕,然而那血还是汩汩地流出来,怎么都不能停歇。

  “凝芙呢,凝芙呢,先到库房里取止血的药散来,先把血止住了再说啊!”

  然而凝芙已经出去了,大半夜的,为了不让事情外泄,其他人都被清干净,还不知道那丫头要去哪才能请到大夫,而李姨娘的生命流逝得极快,那鲜血很快就汩汩而出流到地上,流到石头之间的缝隙里,蜿蜒出细长的红线。

  岚意咬着牙,“你竟敢这么死,谁准了?你做下那么多恶,必须要磋磨而亡!”

  李姨娘笑了笑,旁边明明裴归也在,她却只看着岚意,“妾身,妾身就当王妃是不愿妾身死吧。这一生一双儿女,妾身齐全,齐全得很。”

  “谁是你女儿?!满嘴胡诌的东西,你连好好的死都不配!”岚意红着眼睛,心中又是恨,又是……急,回头看向院落的门,“凝芙怎么还不回来?”

  李姨娘抬起手来,握住了岚意的手腕,她的手一直都很温暖,这会儿却冰凉,凉的让人害怕,岚意的身子僵了僵,一时没有挣脱。

  “王妃,错误已经铸成,妾身只盼你未来平安……平安喜乐……”

  然后她就缓缓闭上了眼睛,再无一丝气息。

  守在一旁的裴归,作为她的夫君,竟然没得一句遗言,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留给了岚意。

  屋中是长久的寂静,直到凝芙跌跌撞撞地跑回来,“王妃,太晚了,找不到,找不到……啊!”

  她看到岚意坐在地上,裴归颓然地站着,而李姨娘,已经阖上双眼,没有一点动静了。

  三个人就这样呆在这小院子里,那蜡烛慢慢地燃到了末尾,攒了一烛台的泪,忽然晃了晃,就熄灭了。

  岚意仿佛才回过神来,跌跌撞撞地起身,凝芙赶紧上去搀着她,等站定,岚意才哑着嗓子道“把外头的风灯拿过来,先将父亲送回去休息,到时候再由你和蕊花来亲自收拾这边。消息一定要锁死了,绝不可让任何其他人知道。”

  凝芙应声,赶紧提了灯进来,光线被散开来,找到三个人的面庞上,岚意才看清,裴归竟正无声地哭。

  岚意心里很慌,从前不论什么事,父亲都是不会当着别人掉眼泪的,即便是母亲死的时候,他也不过是红了眼眶,暗地里擦掉泪水,这一次,是怎么?难道李姨娘在他的心里,已经这么重要了?

  眼下报了仇,岚意心中殊无快感,人的感情就是这样复杂,明明知道此仇不共戴天,已经做好了杀母留子的打算,却因着这么多年,她已经慢慢地融进了自己的生活,成为了自己的家人,而变得连以命抵命都这样难以接受。

  而裴归走到主屋前面,还停住了脚步,忽然问她“岚意,这些事做完后,你高兴了吗?”

  岚意苦涩地道“阿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质疑我不该揭开真相,找出杀害母亲和弟弟的凶手吗?”

  裴归愣了愣,摇摇头,“孩子,这会儿的你,像一只刺猬,我不过是有些事情没有想清楚,随口问一句罢了。李娇婵她害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

  岚意有些后悔顶了下父亲,缓了缓心情,才道“是我太急躁了,阿爹刚才那个问题……老实说,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我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拼了命地去争去斗,裴府里是这样,天家也是这样,他们没有一个人愿意好好地过日子。”

  裴归长叹,“我刚刚在她屋里,就在想,为什么咱们裴家会有这样的悲剧,或许从一开始,我就不该纳妾,不该让这后宅添这么多女人,我害了你娘,害了白瑶卿,害了李娇婵,更害得你和你的兄弟姐妹失去母亲,你祖父教我的‘恪守己道’,竟然在这家里,已经消失殆尽。等我百年之后,如何有脸面去见他。”

  岚意颤颤地喊了句,“阿爹……”

  “岚意啊,纳妾这种事,从根子上就错了。”裴归痛心疾首,扶着门框,“今日你害了她,明日她复了仇,后日又来个新人陷入争抢,最后却谁也不能高兴,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岚意上前扶了一把,问“阿爹,您说这些,可能古往今来,已经有人想到了,可是无一例外,没有人能改变什么。既然是根子上就出了错,那您顺着根子娶妻纳妾,也不能说错处全在您。事情已经过去了,等新夫人过门后,您和她好好地过下半辈子吧。”

  裴归又是连连叹气,一句“其实我并不想续弦”没有说出口。

  做不到的事,说出来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一晚,裴府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李姨娘忽然病重,没撑过三四天就撒手人寰,入棺的时候,裴归念她关怀体贴,甚为心痛,特给她戴上了发冠,将上半头部遮得严严实实,余下眉眼安静宁和,竟显得面目如生。

  最痛苦的自然是裴之冽,他这几日在书院用功,母亲“亡故”的那日才回到家,没有赶上见最后一面。岚意伤心而满怀歉意地说没想到这病这么急,不曾提前告知,以致如此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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