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绮梦与狂梦_打真军徐峰凌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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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绮梦与狂梦

  能是能,可是……

  “……是不是不太好?”

  凌笳乐睁着他那纯洁的大眼睛,“有什么不好的?”他的表演渐入佳境了,冲沈戈大大咧咧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哦~那个呀,那有什么的!”

  他们之间似乎存在什么不用商量的默契,当其中一个心生怯意时,另一个就会疾走两步,使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一个暧昧的平衡状态,既不会因为疏远而心焦伤感,也不会因为太过贴近而心慌意乱。

  凌笳乐此时的勇猛就引起沈戈的胆怯,“还是,注意点比较好。”

  凌笳乐迎头追赶,回想着小李这个直男平时的做派,豪放地拍了下大腿:“你也至于!不就是睡一张床嘛,你还能把我咋地不成?”

  他最后冷不丁冒出肖似小李的东北普通话,让沈戈毫不怀疑他已经有些醉了,于是更加斩钉截铁地说道:“还是注意点吧,这个沙发床抻开了比我卧室的床要大——”

  就在此时,一直酣睡的小李很及时地发出鼾声,类似猪拱食的一嘟噜。

  凌笳乐发自内心地显出一脸嫌弃,“你可快拉倒吧,我才不跟他睡呢!”

  沈戈把茶壶轻轻放到桌上,心情极其复杂地按了按眉心。

  最终还是窃喜占了上风,嘴角已经自动上扬,他赶紧假装成勉为其难,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无奈地笑着,“那好吧……”

  他姿态刻意地转过身子看墙上的钟表,“那你,困了吗?”

  凌笳乐忙说:“还没。”

  沈戈松了口气,坐回座位上,“那就再等会儿。”

  他们各自低头喝着手中的饮品。

  凌笳乐杯里的果茶加过两次水了,他刚才尝了一口沈戈的青梅酒,比他的果茶有滋味。

  他看着沈戈时不时低头浅尝一口梅子酒,因为辛辣与酸甜的刺激到舌上的味蕾,每喝进一口后,那副薄唇都会稍用力地抿紧,喉结一滑,一口酒吞进肚,那两片嘴唇又会回味似的微微启开,用嘴巴做一个轻巧安静的深呼吸。

  凌笳乐感到自己的舌头越发的馋了,嘴里总像欠了些滋味儿。他再次将手伸向果盘。

  沈戈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只手已经碰上一根牙签,又缩回去。

  “要不,我给你洗个苹果?”沈戈看眼那所剩无几的果盘,七零八落的水果泡在鲜红的西瓜汁里。

  凌笳乐眼睛一亮,“好呀!我问过医生,睡前要是嘴馋了可以吃苹果!”他顿了顿,又说:“麻烦你了。”显出一点点腼腆。

  沈戈不由笑了。凌笳乐真是他见过的最爱吃水果的人。

  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洗好苹果就回来了,坐到餐桌前削果皮。

  他用的是那种手动的削皮器,每动一次手腕,刀片便刮下一段果皮。

  凌笳乐看他削了两下,问道:“你会那样削吗?”

  “哪样?”沈戈停下手。

  凌笳乐比划着,“就是那样,用小刀这样转着削,能削出特别长一条螺旋形的……”

  沈戈刚想说“这有什么难的”,就听见凌笳乐补充道:“就是张松后来给江路削的那样。”

  沈戈低头飞快地甩了几下腕子,将出落得白嫩嫩的苹果递给凌笳乐:“都二十一世纪了,谁还用那种落后的工具?”

  凌笳乐接过苹果,在上面“咔嚓”咬了一大口。

  “吃完就睡觉吧,这边离片场远,明天得早起。”

  凌笳乐点头,嘴里清脆地咬着,沈戈看着他转眼就把一颗小苹果吃到半颗,嘴唇完全给吃湿了。

  沈戈无意识地将食指指节抵在唇上,轻轻地吮了一下。这苹果买得好,真甜。

  “要好好刷牙,正好家里有没开封的牙刷。”

  凌笳乐还是点头,嘴巴和脸颊一动一动,“咔嚓咔嚓”,三秒后,所有动作都停止了,静谧倏然而至。

  沈戈和他同时意识到问题,视线猛然一顿:“……那什么,你没带换洗衣服吧?”

  凌笳乐偷偷摸摸地瞟他,低头把剩下的半颗苹果“咔嚓咔嚓”全咬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含糊道:“穿你的不行吗?”

  沈戈的手指摸上酒杯,含义不明地晃动着,只剩一杯底的金色酒液悠悠打起转儿。

  杯底磕到桌上,发出“嗒”一声脆响——“行啊。”

  沈戈向凌笳乐介绍了自家的浴室:“这里是热水,这里是凉水,我一般拨到这个位置……”他在狭窄的空间里旋身,把换洗衣物放到墙角的架子上,视线在那从淡蓝色拖鞋里露出来的脚趾头上掠过,“……我出去了,有事叫我。”

  关上门,在门外傻站住,直到听见里面响起“哗哗”的水声,才像被什么从后面撵着似的快步离开了。

  凌笳乐竟然真的叫他了,一尺来宽的门缝里传来急切困窘的低呼:“沈戈!沈戈!沈成成!”

  沈戈匆匆赶来,不敢凑太近,同样用低声回他:“怎么了?”

  门后探出两条被打湿的白胳膊,拎着两只塑料包装:“这两个怎么一样啊?”

  “就是一样的,一个快用完了,一个是新的。”

  “啊?那怎么分哪个是沐浴露哪个是洗发水?”

  “不用分,二合一的。”

  “啊?”

  “……洗头发洗身上,二合一。”

  “啊?!”门缝里探出一张红扑扑的湿脸蛋,盯着他那头乌黑茂密的寸长头发,睁圆的眼睛显示他受到严重惊吓。

  沈戈很是过意不去,换上运动鞋飞快地跑下楼,奔出小区,依照凌笳乐提前嘱咐好的,在小李的车里找到他的化妆包。

  他没忍住,就着路灯打开拉链,只看了一眼那些精巧的瓶瓶罐罐就立刻将拉链拉好,但是那些优雅的香气好像已经飘到他鼻子里了。

  他喘着粗气将这只化妆包递进门缝,水蒸气携着廉价而猛烈的香味涌出来,把他熏红了脸。

  他还是跑太慢了,害凌笳乐只能用他那些粗糙的玩意儿。

  凌笳乐洗好了,又是一副偷穿大人衣服的模样,手臂上挂着换下来的衣服。

  沈戈的视线只敢往上走,看到他湿着头发,发尾时不时掉一滴水在肩上,再被吸进白T恤里,意识到他家还缺一样东西:“吹风机!”

  凌笳乐不甚在意地晃了下脑袋,细碎的水珠溅出来,“没事,夏天一会儿就干了。”紧接着他用挂着衣服的那只手提了一下裤腰,羞涩地笑了一下,“还是肥。”

  这是沈戈衣柜里腰身最窄的短裤,他一再强调这裤子买来一下水就缩得没法穿,意思是几乎没穿过,可以认为是新的。

  内裤就没有洗过一次缩水的了。凌笳乐再次羞涩地提了下裤腰,另一只手则始终背在身后。

  沈戈洗的是战斗澡,五分钟就结束了。他先去爷爷奶奶的房间里看了一眼,阿大的呼噜声比小李的雄壮多了,并富有节奏感,只是偶尔会戛然而止,把人的心脏都攫住了,赶紧奔过去查看。

  他将耳朵贴到阿大的口鼻前,下一刻,那雄壮的胡噜回来了,就在他耳边,吓他一跳,也让他放心。再绕到奶奶那边,也是把耳朵凑过去,微弱且规律的吐气呼到耳廓上,沈戈今晚又可以睡个踏实觉了。

  之后他又去了阳台,将窗户大敞开,对着黑夜吸了支烟。

  他本来是没有烟瘾的,这会儿必须得抽一支。

  他的心事总是压得很深很深,深到足以让他在听完凌笳乐故作轻松的讲述后依然可以自如地谈笑,而不是嗟叹咒骂,甚至痛哭流涕。

  这会儿他得靠这缕含了尼古丁的轻烟把那些郁结一点一点地引出来,再从嘴里吐出去。

  他对于烟草的经验太少,抽完烟才想起什么,忙又回浴室重新刷了一次牙。

  再出来时,又想起什么,去阳台瞧了一眼,一只三角裤很隐蔽地挂在衣架最深处,竟然是红色的。

  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地伸出手指杵了一下,凌笳乐的内裤被他碰到地上。

  沈戈惊恐地回头张望,然后飞快地捡起来冲进浴室,一沾水才发现凌笳乐根本没洗干净,稍微一搓就搓出泡沫。

  他认真地打了一遍肥皂,再尽心尽力地搓洗干净,直洗到一个肥皂泡都没有,最后再用蛮力一拧,轻软的布料被他拧成一根硬麻花。

  这样折腾一遍,他的心里用“乱七八糟”来形容都不为过了。

  他无声地推开自己的屋门,熟悉的房间里多了一个熟悉的人,组成一幅奇妙陌生的景象。

  凌笳乐站在他的书桌前,背对着他,低头翻着一本书,另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撩着潮湿的发尾。

  这样挺直的脊背和后颈的弧度让他瞬间想到他们第一次试镜的那天。

  他的心很奇妙地安宁下来了,走进屋把门关上,凌笳乐回过头看他,手里举起那本书:“这是你的课本吗?”

  沈戈走上前,抬起手,在他微湿的头发上轻轻地揉了一把。

  从凌笳乐微微睁大的眼睛来看,他这一举动应当是逾矩了。但是很神奇的,他竟然一点都不慌乱,手指从容地从他的湿发间穿过,“还是有点湿啊……”

  他打开衣柜,拿出一条干燥的毛巾递过去,“好好擦擦,湿着头发睡觉不好。”

  凌笳乐不做声响地接过来,用眼角轻轻地看他一眼,在头上一下一下地揉起来。

  沈戈拿起那本书,随手翻了翻,“嗯,大学课本。”他把书放回书架上,和其他课本摆在一起。

  沈戈只有一个枕头,让给凌笳乐了。他还想换新床单和新枕套,被凌笳乐制止,埋怨他:“你怎么这样啊?”

  他觉得沈戈太见外,有点不高兴。

  沈戈看看他,把刚找出来的床单又放了回去。

  “那你枕什么呀?”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我有个好办法。”沈戈一边在衣柜里翻找,一边颇神秘地说道,但是马上他又懊恼地自言自语,“哪儿去了?”

  他翻到衣柜最上面,老式衣柜几乎要顶到房顶,连他这种个头的人都得使劲踮着脚。

  脚腕伸直了,外脚踝的筋骨顶出漂亮的一道脊,小腿肌肉抻长了,往上提,纤长的肌纤维一束束藏在皮肉下,集结成精悍有力的线条,再通过膝侧的筋骨,与大腿上更强壮结实的肌肉完美地衔接在一起。

  凌笳乐擦头发的动作渐渐停了,他撇开眼,一只手滑到嘴边,有些用力地咬了一下,再调转回眼神,还是忍不住地问道:“你是不是练过田径啊?跳高之类的?”

  沈戈惊讶地转过头来,“你怎么知道?我中学的时候确实练过一段时间的跳高,在校队,不过不是特别专业的那种……”他十分惊奇,“你怎么猜到的?还是我跟你说过?我都忘了。”

  凌笳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自己猜的!一开始还想猜你是不是练中长跑,后来看你小腿的肌肉觉得还是更像跳高,肌肉块不大,但是很有力量。”他忍了忍,没忍住,握着拳头赞叹道:“你腿部的肌肉线条可真好看!”

  沈戈讶然,毫不夸张地说,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幸好他不像凌笳乐每次脸红时那么明显,稍一低头就遮掩住了。

  他弯下腰,装模作样地在衣柜里翻找着,自言自语:“放哪儿了呢——”竟然还真在这一层。

  他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棉衣叠齐整,塞进枕套里,放到床上拍了拍,“看,棉花枕头。”

  也不知道这又戳到凌笳乐的哪个笑点,惹得他笑个不停。

  “头发干了吗?”

  “差不多啦,就这样吧!”

  “空调温度可以吗?”

  “可以。”

  “枕头高度可以吗?”

  “沈戈你好唠叨哦。”

  “……睡里面还是外面?”

  “……里面……吧。”

  “那……我关灯了?”

  “好。”

  几秒钟后,两人同时出声:“晚安。”又一起笑起来。

  躺了十来分钟后,或者只有几分钟,沈戈听见凌笳乐小声喊道:“沈戈?你睡着了吗?沈戈?沈成成?”

  沈戈只好转过脸来,两人之间依然隔了很远,在黑暗里看着他。

  凌笳乐很高兴,“你也没睡着呢?”

  “……嗯。”

  “那我们聊会儿天吧。”

  “……聊什么?你不累吗?今天不是拍了很久吗?”

  “拍的时候是挺累的,哎,我今天又拍哭戏了,哭戏真累,拍了好多条,导演嫌我哭多了,但是我停不下来,眼泪不听话,自己往下掉,你还记得剧本吧……”

  沈戈听他啰啰嗦嗦说完,轻轻地叹了口气。

  夜里太安静,他这一声叹息没能逃过凌笳乐的耳朵。

  “怎么了?”

  沈戈摇摇头,“江路这个角色演起来太累了。”

  把一个人几年的喜怒哀乐凝聚到短短四个月里,情感强度太大了。

  凌笳乐却不以为意,“我一直特别有自知之明,这部戏可能是我这辈子能接到的最好的片子了,我一定要把江路演好。我特别感谢咱们导演给我这个机会——”他噗嗤一笑,“怎么跟获奖感言似的?”

  “不过我说的都是真心话,我特别感激这个片子,以前没觉得,现在越拍越有感情,对江路、对导演、对角色——”他停住,像是吞回去半句话那样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你知道我一直很害怕看评论,是吧?其实我不只是怕看见那些骂人的,也害怕看到我的粉丝和人对骂,因为我不争气,让他们骂不赢。”

  “我一直觉得可对不起他们了,都不敢面对他们。我现在终于能稍微挺直些腰板了,我就想着,以后我的粉丝也能大大方方说出‘请远离私生活,关注作品’这样的话,不再因为喜欢我而怕被人瞧不起。”

  沈戈重重地叹了口气。

  凌笳乐笑着推了他一下,“你干嘛呀你,老气横秋的。嗨,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嗯。”

  “你那些课本你都能看懂吗?”

  “……能。”

  凌笳乐沉默了。

  “术业有专攻,凌笳乐。”

  凌笳乐笑了笑,“嗯……我就是觉得,你不读书了好可惜。我之前问你那个问题,拍完这部电影以后还要不要回去读书,你说你还没想好呢,那现在呢?中城那么好,你又是学霸,你要是想一边读书一边拍戏他们会同意的,现在也有艺人这么干呢,就是稍微辛苦点……”

  “不回去读书了。”沈戈轻声打断他。

  “啊?”凌笳乐替他扼腕,“别啊……”

  沈戈失笑,“我记得你以前还说我有巨星潜力,就是说说而已?”

  “……不是,我就是觉得你学了那么多年了,放弃了多可惜啊。”这又是他自己的血泪史了。

  沈戈借着窗外的微光看他片刻,翻了个身平躺过来,“我对我自己有个规划,拍完这部戏以后,我想再参加一次高考,考表演系——”

  凌笳乐猛地支起身子看他,“可以吗?”

  “可以,我找公司的人打听过了,只要正式办过退学就可以了。”

  “嗯?你现在没有退学吗?”

  “没有,现在是休学状态,学籍还在……是不是有点复杂?”

  凌笳乐摇了摇头,他听明白了,“退学以后就不能想回去就回去了,是吧?”

  “对。”

  “表演系很难考的!”

  “知道,我已经了解过一些了,我觉得我没问题……”他想放松一下气氛,故意玩笑似的说道:“只除了一样,据说会考舞蹈,到时候可要向你请教了。”

  凌笳乐没被他逗笑,他把身子撑得更高了些,认真地看着他,“那你要是后悔了可怎么办?”

  沈戈转过头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那笑容似乎在说“不会后悔”,也似乎在说“后悔也没关系”。

  凌笳乐用牙折腾自己的嘴唇,最后长长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呀?你不是挺喜欢你以前的专业吗?你现在又不缺钱了。”

  有的人想当明星是因为钱,比如他的朋友杜文;有的人想当明星是为了享受被簇拥的感觉,比如他当初。

  他觉得沈戈不是这两种,沈戈不贪图物质享受,也不像他当初那样虚荣浅薄。

  “也是。那我不考表演系了,还是回去学力学,也不当演员了。”

  凌笳乐愕然地看着他,即使黑咕隆咚的,也能看出他把眼睛瞪圆了。

  沈戈笑出声,“看吧,有选择就会有遗憾,没有十全十美的答案。”

  凌笳乐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半晌后挪动了一**子,离他更近了些,“你为什么相当演员?”

  他凑得有些近了,沈戈转过脸重新看向屋顶,两手垫在脑袋下面,像憧憬着什么似的,“因为,喜欢吧。”

  凌笳乐笑了,以为他是说“因为喜欢演戏”。

  “那你接着说你的规划。”

  “先保密吧,等实现以后再告诉你。”

  现在还不能说,他的规划现在说出来就显得太自不量力了。

  迥然于许多还在做梦的同龄人,他早就经历过生离死别,将许多东西都看淡了,既信奉实用主义,也相信平淡是真。

  可如今他突然有了雄心壮志了,一下子浪漫得比同龄的男孩子们还要不切实际。

  只是那些梦想现在还不能说,尤其不能对凌笳乐说。因为他的绮梦与狂梦,皆是因凌笳乐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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